北京的高考分數剛一公布,我們就又看到了大悲大喜的一幕。有些考生因發揮失常而少了一二十分,立刻就與心儀的第一志愿無緣,而要掉到排名低了很多的愿意接收第二志愿的學校去。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,一些考生考完以后感覺良好,又在網上核對了標準答案,他們的實際得分卻比根據標準答案預估的分數低了許多,最多達40分。盡管主觀性較強的語文容易出這樣的問題,今年反映最多的卻是理綜。這使人對判分的程序產生懷疑。即使是分數還算不錯的考生,因填報的志愿較高,也可能會因錄取分數線更高而落榜。還有一些考生超水平發揮,分數大漲幾十甚至上百分,卻又郁悶當初志愿報得太低了。
每一個身陷其中的考生可能都認為自己的問題太特殊,其實不然,他們的命運早在他們還沒有高考時,甚至在他們還沒有上高中時就已經注定了。這是因為,北京多年不變的高考制度必然導致這樣的結果。北京高考填報志愿一直被稱作“猜分填報”,即在高考之前根據一模和二模的成績進行報名;并且所有志愿并不平行,即第一志愿優先于其它志愿,當分數達不到第一志愿的錄取水平時,就不能以同樣的分數在次優的大學按第一志愿進入錄取程序,就只能降到相差較大的學校作為第二志愿被錄取。在這樣的學校中,按第一志愿和按第二志愿被錄取,分數差額高達50分左右。這相當于,一旦分數低于第一志愿分數線,自己的分數自動貶值50分。
仔細想想,這種高考規則與一種賭博——“二十一點兒”的規則頗為相似。在這一規則下,兩個玩紙牌的人一張一張地從扣著的底牌中拿牌,然后對比誰手中的牌相加,最接近21點;然而一旦相加之和超過21點,這把牌就“爆”了,這個玩牌者也就輸了。比如,一個人手中已有兩張牌共16點,到21點還有一定的空間。這時他再抓一張牌,如果這張牌在5點(含)以下,他的總分比16點更接近21點,但如果這張牌的點數多于5點,總分就會超出21點。所謂“爆了”,相當于說,超過21點,牌的點數自動降到零。這雖然很冒險,但由于在21點兒下低于對手也是輸,所以不得不如此。
比較高考制度和“二十一點兒”規則,考生的高考分數相當于21點,第一志愿學校的錄取分數線相當于手中牌的實際點數,當后者高于前者時,高考的“牌”就爆了。當考生報志愿時提高一個檔次,就更有可能“爆牌”。但反過來,如果一個博弈者因為怕“爆”牌而不敢翻牌,即考生不敢將志愿報得高點,又可能因為過于保守而輸給其競爭者。這樣,考生不是將志愿填得過于保守,就是填得充滿風險,恰到好處的人是非常少的。
問題是,這種類似于二十一點兒規則的高考制度是否恰當?我們已經知道,二十一點兒規則是一種高風險賭博游戲的規則,人們其實會根據游戲的風險程度而決定投入多少資金。而高考不僅是一個家庭甚至整個社會的核心利益和重大關切,而且代表了未來,比現有的“全部身家”更為重要,但卻被類似于“二十一點兒”的高考制度置于高風險的境地。其結果,不僅會毀掉不少家庭的希望,也會葬送社會的前途。
我們如果把高考視為一種將不同的學生配置到不同的學校的程序,對其功效的評判就應是,是否有更多的學生考上與自己的能力和興趣最相近的學校;學校是否招到更多最愿意且最有能力上本校的學生。而在類似于二十一點兒規則的高考制度下,即使在被錄取的學生中,也有大量的學生并沒有上到自己最適合且最有興趣的學校和專業。有些學生為了穩妥,放棄了報考心中期望的學校;有的考生為了不至于落到相對較差的學校,就違背自己的興趣報了第一志愿學校的其他專業;當然更有考生因分數較低而落到與第一志愿學校相差過大的學校去。這都意味著學生與學校之間嚴重錯置。
假定一個考生上大學的滿意度最高為100。當他考上A大學A專業時,滿意度為100,但一旦分數不夠A專業的水平,會被他不太喜歡的B專業錄取,這時滿意度為80,但為了不至掉到第二志愿較差學校中去,他不得不接受B專業;但如果是平行志愿,他第二志愿就可報B大學A專業,他的滿意度是90。如果他的分數沒有達到A大學的錄取線,他就可能掉到C大學A專業,這時他的滿意度只有50;而如果是平行志愿,他可能會被B大學A專業或B專業錄取,這時他的滿意度是90或80。很顯然,考生的滿意度越低,通過高考的學生與大學之間配置的效率越低。而這恰是現有北京高考制度所導致的結果。
記得有一次我飛往澳洲,因路途遙遠座位前備有電子游戲。我為消磨時間而玩起了二十一點兒。我自以為根據我計算的概率去選擇,就可以贏得游戲。結果每次都輸得精光。當然,這只是一個虛擬的游戲,我并沒有掏真金白銀。然而,當我意識到,我們的高考制度也如同二十一點兒的規則一樣,我感到坐立不安。如果把我們后代的前途和社會的命運按照二十一點兒規則去賭,中華文明的未來將是什么?